席文化内涵丰富,源远流长,在中国的历史文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历代文人和匠人共同努力、积淀的结果。人们对舒适和健康的追求,持续影响着席在使用功能、装饰美观、传统美德等多个维度的价值意义。席,现属巾族。甲骨文当作象形文字,将席的外形特征具体勾画出来,像是供坐、卧用途的支垫器物,其上带有波形纹理。金文当作会意字,由(厂,宽广开放的空间)和(巾,支垫用纺织品),二字相从,其含义为安置于房屋内,作起居使用的支垫制品。篆文整合金文和籀文两种字形,省简其形体笔画发展而来,其释义为供休息时使用铺衬的坐卧用具[1]。席字的展现形态经历了从甲骨文、金文、籀文、篆书等演变过程,最终确定为简体字的书写。如图1所示,“席”在甲骨文中的象形初文,像是一方草或竹编制的坐卧垫子,上面呈现编制的波状纹路。金文和籀文中的“席”,与甲骨文时代相比可以看出“席”字已经渐渐脱离画画式结构方式的趋势。篆文的“席”书写不再顾及象形原则,笔画由繁杂变得简省,字形由原始的图像演变成易于书写的符号。图 1 “席”字形演变过程
原始社会,人们筑木为巢,为了避免潮湿的侵袭便将植物枝叶等交叉铺于地面之上。这些铺垫物,即为最原始的席。席的出现,寓意着人类生产生活智慧雏形的产生,也代表着人类朝着文明行进这一目的,产生了根源性的发展。通过对席的编织的思考与探索,人类祖先利用席编的方法创造了原始的基本生活资料,人们开始拥有私有财产,这为人类文明的创造奠定了基石。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私有财产的增加,人类开始拥有较为固定的住所,而人类也正式以群体单位的形式生活,又根据生存发展的需要从而产生了简单的建筑,由此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相继出现家、部落和国家的存在形态。席文化历史深厚,源远流长,早在河姆渡时期已经出现呈垂直交织的芦苇编结物。“席”在史书记载中最早出现是在《壹是纪失》中提及的“神农作席荐”,可见早在新石器时期席的编织与加工就已经得到发展。在西周,上位者依据席的质量和装饰等级制定了严格的“五席”制度,说明在西周席是重要的被普遍使用的铺垫用具,席地而坐、席地而卧是当时常见的生活起居方式。伴随着文化交流、时代发展,桌椅板凳出现在历史朝代中,受社会文化氛围、生活趋向便捷化发展的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逐渐从席地而坐演变成垂足而坐,席的功用大大减弱,但仍可作为铺垫之物。至今,席虽然不再作为日常用具出现在人们的起居生活中,却也作为地方特色而广为人知,如宁波草席、泊里红席等。席的制作材料种类丰富,根据材料选择的差异,席又有不同的称谓。《周礼·春官·司几筵》中将席分为“五席”,分别是莞筵、蒲筵、缫席、次席、熊席。“菀席”即小蒲之席,是用尚未长成的蒲草编制成的席子;“蒲席”即大蒲之席,是用成熟的蒲草、蒲叶编成的席子;“缫席”即五采小蒲之席,编制得比蒲席细实紧密;“次席”即桃枝竹席,“桃枝竹”亦作“桃支竹”,是竹子的一种;“熊席”即以熊皮为饰,或画其形于席上,是一类用熊皮、虎皮、豹皮、鹿皮、狼皮等做成的席子。起初的席都属于编织席,是用“蒲”“苇”“竹”“秸秆”等条状、韧性好的天然材料编织的生活用品,是编织艺术的代表工艺品。后来又出现了用麻、兽毛等材料纺织成的席子,像是褥、茵、毯等,属于纺织席,体现了古代纺织技艺的高超和纺织艺术的精美。席的原始的功能,其一是提供坐、卧的铺垫之物。《礼记·内则》中写道:“凡内外,鸡初鸣,咸盥漱,衣服,敛枕簟,洒扫室、堂及庭,布席,各从其事。”天刚蒙蒙亮,全家上下都起身洗漱穿衣,把枕席收拾起来,打扫房屋,在堂屋及庭院铺设坐席,个人坐在席子上,各司其职,各从其事。可见,古人睡觉和家庭起居都离不开席,“席”是生活必备之物。其二是充当界定范围、限定空间的用具。在原始社会,一介草席铺设在地上,席所限定出来的空间即为坐、卧的空间,区别于其他具有不同功能的空间。随着时代和历史的变迁,席的用途也得到发展,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功能。在古代,穷苦人家常“挂席为门”。《史记·陈丞相世家》中叙述汉初丞相陈平,曾家里贫穷窘困,挂着破损的席子作门,后发奋读书脱离困顿,而得志,之后古代门幕的出现也可以从此处考究。席,不仅是实用便民的功能性用具,还是承袭民俗风情的文化载体。丧葬时,席用作装饰性物品,将棺椁的周围搭成房屋状,也被用来当作灵车的帷堂。祭祀时,席用来放置祭品。“柏席用萑”,可见丧礼中将五谷搁置在萑席上。古人在缔结婚约时,常在地上用毡席、褥席铺设,作为一种迎接新娘入门的必要手段,步入夫家时新娘脚踩席面,称为“转席”。现今在鲁南部分地区,在结婚仪式中,地面需铺上红席,女方的花轿在男方的住所大门前下降,新郎官与新娘一同牵着大红绸,再从轿子处走到喜棚拜堂,一路都要脚踩在红席上走过。当地的人们将这一风俗称之为“踩红席”,这就是“转席”的传承。红席不但有辟邪镇妖之意,又有吉祥喜庆之兆,所以“踩红席”这一风俗至今在鲁南农村一带长盛不衰。席是古时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或陈设在王侯宅院的睡榻前,或舒展于农家小院的摇椅上,或静卧在文人墨客的案几旁、贤人隐士的茶座边……(图3)人们席地而坐、席地而卧,围绕“席”展开一系列的生产生活活动,由此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居住方式——“席居。”[2]席居制度的特点是人们入室脱履,席地而坐、而卧。从平面结构使用上看,将地面作为主要起居使用的核心,其影响着人的各种活动及法令礼俗等规则,这种制度同样将中国席文化和建筑联系,以展开对二者密切的研究。中国席居文化是由于中国独特的席文化影响而催发产生的居住文化,其历史久远,几乎贯穿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早在西周时期就有具体阐述席居制度的文献材料。周代的文献《周书·顾命》描写了西周筵席制度:根据身份地位的等级高低,座次顺序存在差异,所铺垫的席子的材质、华丽程度也有所不同。可见席居文化发展到西周时,就已有成熟的制度体系。席居制度文化在汉朝发展到巅峰,随后,由于朝代更迭、文化冲撞,席居文化逐渐没落,不再成为历史的主流。如今,我国北方部分地区的人们“睡炕头”“坐炕头”也是以另一种方式保留并传承了席居文化的特征。图 2 古代席居居住方式
中国席居文化以其独特的文化魅力对外传播广泛、影响深远。东南亚部分国家中,如日本的和室、韩国的韩室,他们的传统席居文化皆是在中国席居传统上发扬发展的。自绳文时代晚期中国与日本文化交流伊始,到弥生时代、古坟时期中日文化上的沟通交往提升程度更高,联系愈密切。隋唐时期中国经济强盛,文化繁荣,日本“慕中国之风”,派遣唐使学习中国先进文化,席居文化由此传至日本。至日本平安时代,中央正屋(寝殿)出现,在建筑内部布满席子,谓“寝殿造”建筑。席居文化在日本发展史上被近乎完整地保留下来。现在日本传统的住宅建筑都会有一间“和室”,地面上铺满叠席,人们进门前会脱鞋赤脚进入和室。韩国自古以来就同中国有广泛而紧密的文化交流,中国的席居文化自然而然影响到韩国的居住文化。北宋《宣和奉使高丽图经》文献中描述了举办高丽宫宫廷宴饮时,人们相聚饮酒、高谈阔论若无人的热闹景象。随着时代更替,韩国形成了其传统的具有民族特色的“韩屋”文化,韩屋发展成为韩国传统居住建筑,其居住方式主要是在地板上坐式生活。中国古代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注重尊卑有序,所以席居文化有着明确而详细的礼仪制度。五席制度是根据人的身份等级差别而制定的关于席的使用秩序的规范。在古代,五席分别为莞席、缫席、次席、蒲席、熊席,它们是铺设在跪拜礼上,由不同材料制成的五种席子。由于等级地位的悬殊,席的铺设也不尽相同。其中,熊席级别最高,只供皇室专用,蒲席次之,莞席最低。除此之外,席的铺设层数的多少与人的地位等级也密不可分。《礼记·礼器》中记载:“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三重,大夫再重。”通过席的铺设层数的多少显示不同的高度,以表示地位高低、尊卑有别。《礼记·曲礼上》有著:“席南向北向,以西方为上;东向西向,以南方为上。”长辈、尊者应处于席的上位、首端,称之为“席首”,晚辈位于下首。现如今用“首席”来表示地位尊高之人也来源于此。受席居文化的影响,古代居住建筑形成了一种以筵席的尺度为建筑设计的模数体系。筵也是一种席,是铺设在席的底层直接接触地面的竹席,筵大席小,一筵等于二席长。《周礼·考工记·匠人建国》记载:“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古代建筑设计以筵席为度量,使得建筑整体自由而不失规整。“堂度以筵”这种建筑模数是源自中国的具有文化特色的模数体系[3]。筵席逐步发展为一种制约,筵和席均是宴饮时铺在地上的坐具,据其存在的本质属性为筵席实物,根据实物尺寸的合乎模式,衍生成建筑尺寸体系的标准,再由实物与尺寸体系,从礼仪规范从中派生。乃至到现代住宅设计中,我们仍以床(也就是筵席的后身)的尺度作为设计的度量标准。筵席在日本称之为榻榻米,又称“叠席”。日本传统的榻榻米,多为蔺草编制而成,经过历朝历代的使用与改善,逐渐发展成为日本住宅设计的建筑模数,影响了日本建筑的空间尺度和空间秩序的变化。日本的榻榻米一块成为“一叠”,其尺寸为90cm×180cm或91cm×182cm,长宽比为1∶2,厚度为5~6cm。日本民居建筑房间的开间大小是基于以榻榻米的尺度为模数设计的,一般居室的尺寸为4.5或6叠,大房间为10叠以上,而且各个房间的顶棚高度也是以房间尺寸的叠数为思考基准去设定的[4]。筵席模数制度作为席居文化的衍生产物,其产生、发展、成熟、更新一系列的演变过程对后世建筑模数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衣冠上国,礼仪之邦。”中国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向来被世界称道。席文化自身蕴含的传统美德和礼仪规范深深根植于炎黄子孙的内心深处,并体现在人们的居住形式、行为方式、礼仪习惯上。同时席文化作为起源于中国、发展在中国的特色传统文化,其在丰富中国文化多样性、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提高中国国际地位等方面做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席文化秉承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以丰富的内涵、高尚的品质在中华民族文化中熠熠生辉,在国际文化碰撞中展现了中华文化别具一格的魅力。而席作为文明的产物,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与追求。从其材料的更替到工业化、商品化再到进入万家,席无疑是一种原始但又厚重的存在。其背后有手艺制作与生产的过程,也有鲜活的故事和精彩的人生,席以其独特的魅力、不朽的精神在历史长河中拥有一席之地。对席文化的研究不仅是从过去人们追求美好生活中取其精华,也是向往绿水青山,以席为依托的一种要求,同时从建设社会与传承沿袭优良传统美德考量,也具有重要的意义。面对当今快节奏的生活,人们亦会因为追求光亮刺激,被繁杂的信息扰乱,对建筑工作者来说无疑也是挑战。顺从当下的心境和时代发展要求,无论是娇艳的牡丹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我们理应接受着这种多样性,并且会从需求出发来整合资源。参考文献:
[1]韩秋.“席”的起源变迁与中国古代礼文化[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2(01):138-139.
[2]孙迟,韩啸.探析我国古代家具由席地而坐向垂足而坐发展的促进因素[J].设计,2018(01):56-57.
[3]李和勇,刘荣伶.儒家文化对中国传统建筑模数思想的影响[J].建筑与文化,2016(06):144-145.
[4]陈媛依.榻榻米的造型与功能性在小居室中的应用和探索[J].工程技术(全文版),2016(02):34.
作者:许剑峰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副教授
李 冰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基建处高级工程师(通讯作者)
本篇文章来源于《建筑与文化》2023年第03期“艺术设计”栏目
常见的几种凉席的清洗收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