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论语｜国营改革：1994，敢问路在何方
笔者按:这是三十年前写成的一篇调研报告，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计划经济正向市场经济转型，思想解放的洪流也正荡涤着市场和企业的角角落落。杭州和苏州，历来是中国的两个丝绸重镇，至1993年底，杭州丝绸已明显落后于苏州丝绸，杭州市丝绸总公司不甘落于人后，遂组织市公司处室领导与七家业内企业分两批去苏州丝绸企业学习取经。通过认真学习交流及回杭后的研讨形成了这份调研报告，可以说这份报告凝聚了杭州丝绸企业领导干部的集体智慧。市丝绸总公司组织了全系统基层干部大会，笔者在大会上作了《敢问路在何方》的汇报。现在回头看，市丝绸总公司组织的这次考察调研和系统基层干部大会，也成为了杭州丝绸赶超苏州丝绸的号角和转折。（费建明：杭州东方丝绸文化与品牌研究中心名誉理事长、原达利（中国）有限公司董事长）
4 月 12 日至 17 日市丝绸总公司吴经理、施书记和两位副经理带领处室领导干部赴苏州考察学习之后，5 月 10 日，市公司施书记和孙副经理又带领杭丝联、福华、幸福、西湖、天成、杭丝织炼染等七家厂的厂长（经理）再度赴苏州做对口学习和考察。此行旨在认真学习苏州丝绸工业迅速发展的经验，充实完善杭州丝绸的“四大调整规划”，借它山之石，攻本地之玉，以缩小差距，力图发展。杭州市丝绸总公司领导对发展杭州丝绸的忧虑之深、决心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厂长（经理）考察团分成三个组，根据实际，时分时合，从5月10日至14日，共考察学习了苏州绸缎炼染二厂、光明丝织厂、东吴丝织厂、振亚集团公司、新苏丝织厂、苏州第一炼染厂、苏州印花厂、吴江第一炼染厂、吴江第二炼染厂、吴江丝绸印花厂、吴江新联丝织厂、吴江新华丝织厂、吴江新民丝织厂、吴江新生集团公司、吴江新达丝织厂 15家企业，并听取了苏州丝绸工业局和吴江丝绸公司的情况介绍。在整个考察学习过程中，受到了同行各单位的热情接待，有一个良好的外部学习环境。负有学习、考察和汇报任务的考察团成员每一个都精神饱满、全神贯注地认真提问、详细记录、虚心学习、真心求教，较好地完成了学习考察任务。下面分考察学习的总体感受和发展杭州丝绸的设想与建议两方面做一详述。
一、考察学习的总体感受
这次在苏州考察，可以说感触颇多，受益匪浅，概括起来主要有五点感受。这五点感受也正是杭州丝绸与苏州的主要差距所在。
（一）领导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无论是局（公司）领导还是厂领导，都以发展丝绸为己任，都深感丝绸作为当地的支柱工业，作为中国的传统工业，必须加速发展。虽然竞争激烈、市场险恶，但他们不气馁、不退却，他们在思考、在拼搏。
面对 1994 年 1—4 月的严峻形势，苏州丝绸工业局朱佩霞局长响亮地提出了“改革、改组、改造”的“三改”方针；吴江新民丝织厂陈渊文厂长则一针见血地提出，国有企业要真正走入市场经济必须经过彻底的脱胎换骨，要冲破计划经济的惯性、工人贵族的惰性、利益分配的刚性。吴江丝绸工业公司的蔡雪熊总经理、苏州振亚集团公司的彭世涛总经理津津乐道企业的发展和丝绸的未来，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看，谁能想到他们都已接近或过了退休年龄。苏州新苏丝织厂吴延龄厂长58岁了，胃切除了一半多，党委副书记说他还是每天提前一小时上班到车间走一圈。这点点滴滴都让我们深深感到，两地丝绸工业发展快的重要原因就在于有一批愿为丝绸发展献身的领导干部。
（二）技改力度大，后劲潜力大
苏州丝绸行业十几年的技改投入远远超过杭州，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苏州“六五”期间已完成技改项目116个，技改投入1.34亿元；“七五”期间完成技改项目 137 个，技改投入 3.7 亿元；“八五”期间至 1993年共完成技改项目350个，技改投入合计11.84亿元。而杭州丝绸的同期技改投入仅 7.84 亿元，为 66.2%。苏州新苏丝织厂拥有 490 台有梭织机、274 台喷水织机、24台剑杆织机，现在又安装了 88台喷气织机；苏州振亚集团公司拥有 400 台有梭织机、200 台喷水织机、400 台平缝机，有1.2万吨的纺丝能力，现在又在新区投资了4亿元。1993年工业产值超 2 亿元的企业有新苏、振亚、光明、东吴、新生、新民、新华、新联、吴江一炼；实现利润超1500万元的企业有振亚、新生、新民、新华、新联，新生集团更是高达2500万元。
而在杭州，如此规模的丝绸企业却寥若晨星。苏州丝绸行业的领导都有强烈的发展意识，他们敢于负债、敢冒风险的精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对比杭州丝绸企业在技改投入中瞻前顾后，被三五千万技改贷款压得迈不开步的状况实在令人惭愧。苏州丝绸工业局已制定了“九五”规划，技改投入已达 10.5亿元，吴江丝绸公司蔡经理归纳说：吴江知名度的提高靠的就是丝绸行业的技改，现在技改已有丰硕的成果。这次考察使我们深深感到苏州、吴江两地的企业规模、企业效益都已超越杭州，而导致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就是技改投入带来的大的后劲和潜力，杭州丝绸企业如不猛醒，几年后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开。
（三）严格管理和过硬内功给人深刻印象
这里的管理指两个层次，一是局（公司）对下属各企业的行业管理，二是各企业内部的管理。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局（公司）既要按政企分开的原则还权于企业，又不能放弃行业管理，苏州丝绸工业局在行业管理上的力度确保了技改的进度和企业练内功的程度。丝绸局对各企业厂长（经理）有很多考核指标，仅技改用款进度考核奖励一项，振亚集团彭总 1993 年的获奖就达 9000 多元。
特别令我们赞叹的是各企业的内部管理、文明生产水平远远优于杭州的丝绸企业，一走进苏州振亚集团公司和吴江新民丝织厂，马上给人一种现代企业的观感；苏州光明丝织厂到处都有醒目的口号“一丝不苟织光明”，其去年质量一等品率为98.31%；吴江新华丝织厂以过硬的质量信誉赢得客户信赖，在绸缎销售转疲时，客户还打入1000万元预付款订它们的产品，而且每米销售价格都要高出杭州两三元。可是为什么当我们进入市场时，产品质量标准却随着供求关系波动？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我们应该对此进行深刻的反省。
（四）领导善于做人的工作，做思想政治工作
在市场经济的严酷竞争中，他们能以人为本，通过各种形式、各种途径，最大限度地调动干部和工人的积极性，凝聚了职工队伍，保障了丝绸行业的发展。
苏州丝绸工业局在所属企业中进行销售收入增幅、实现利税增幅、出口创汇增幅、新品种投产、合资企业利税等流动红旗竞赛；奖励科技人员，给他们披红戴花，发奖金证书；给各厂2000多名班组长颁发了岗位证书；组织厂长（经理）卡拉 OK 比赛，由局长给厂006长（经理）的家属发年终奖励红包，一些大的活动都在晚上搞、在闹市搞，造成一种紧迫感、振奋感。苏州振亚集团公司的彭总经理经常参加厂内的歌舞晚会，和职工交朋友、拉家常。吴江新民丝织厂陈厂长有一套“三好”方针，即“对老年职工（包括退休）要待好，对中年职工要用好，对青年职工要教好”。吴江丝绸工业公司15年来共建职工宿舍（包括家属宿舍）29.9万平方米，职工人均 14平方米。由于种种努力，其职工队伍相对稳定，技术素质也就相对稳定，苏州丝绸企业的农民合同工只占职工总数的13%，而杭州已达32%。
（五）领导具有忧患意识，不回避和掩饰矛盾
我们到苏州考察，苏州丝绸局给我们安排的第一站是苏州绸缎炼染二厂，这是我们考察计划中原没有的，这家厂今年1—4月亏损已达150万元。主动拿这么一家亏损厂给杭州同行考察，一需要勇气，二具有忧患意识。苏州丝绸工业局对困难、亏损企业的帮助非常及时，对这些企业领导班子的整顿非常有效，苏州绸缎炼染二厂的秦厂长是企业亏损后刚从丝科所调来的。在这次考察中，局（公司）领导和厂领导都坦诚地介绍面临的困境、难点、效益下降的幅度，分析原因，寻求对策。虽然一些干部也透露出在宏观环境面前的些许无奈，但每个领导的介绍都渗透着对企业深深的忧虑，没有一丝假、大、空，使人感到真实可信。我们认为，正是这种忧患意识和正视困难的勇气，才使他们能更快地找到一条走出困境的正确道路。苏州的丝绸一定会有灿烂的明天。
通过考察学习，使我们感到，杭州丝绸业与苏州的丝绸业比，既有差距，也有优势，切不可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经过“八五”期间的“四大调整”，杭州丝绸业已大大缩小了与苏州的差距，在各项主要经济指标上已连续两年超过苏州。当前的严峻挑战，如果把握得好，或许正是一次腾飞的机遇。
二、对杭州丝绸发展的设想与建议
考察学习的目的是发展自我。在一大堆感性材料中进行归纳、提炼，结合实际，拓展思路，我们提出了设想与建议，与杭州丝绸的同行们共同商讨，供市丝绸总公司的领导们参考。
（一）确定发展杭州丝绸的战略思想
这对杭州丝绸的前途是至关重要的。在每一场大决战之前或每一个发展阶段，都必须有正确的、明晰的战略思想和战略目标，否则，就一定会贻误战机，再好的机遇也会失之交臂。这次考察途中，厂长们最重视的就是我们究竟该确定怎样一种战略思想。考察归来，我们在和市公司处室领导们的交谈中也把这一问题作为重中之重提出。苏州丝绸业发展之快，无疑是得益于技改投入的规模之大。杭州怎么办？是在苏州的技改道路上急起直追，在规模上达到“大哥大”地位，以保持“丝绸之府”的美誉，还是选择其他发展道路？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才能胜券在握？殚精竭虑、反复权衡，最后我们认为发展杭州丝绸的战略思想应该确定为“采取比较优势战略，走适合杭州实际的发展之路”。
所谓比较优势战略，就是在经济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让产品技术、产业结构充分利用经济上的比较优势，从而获得经济的高速增长。
杭州丝绸与苏州、吴江相比，有几个明显的优势。例如观念优势、机制优势、产品优势，甚至连负债少也可以成为一种优势。近几年来，在杭州丝绸总公司的倡导和带领下，我们走的是一条解放思想、加快改革、简政放权、搞活企业的路子。这是一条符合我国政治经济发展趋势的，适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路子。
1989年，西湖绸厂率先在企业内部进行全方位配套改革；1990年，杭州丝绸炼染厂实行风险抵押承包；1992 年 1 月，市公司召开改革现场会，推广两厂的改革经验；同年，东风丝绸印染厂改组成立凯地丝绸股份有限公司，西湖绸厂进行公司制改革，加快企业经营机制的转换；1993年天成丝织厂、杭炼厂都相继进行了公司制改造；西湖丝绸公司在进行了“一厂多制”的探索后，1994年又提出了作为杭州市产权制度改革试点企业的要求。这些改革实践及丰硕的改革成果，已使改革观念在杭州丝绸行业中深入人心。
另一方面，由于市公司领导还权于企业，让企业自主走向市场的指导思想，杭州丝绸已健步进入市场经济。就今年 1—4 月的市场异常波动来看，杭州丝绸企业的抵抗能力已大于苏州；利润报表反映，杭州丝绸业 1—4月实现利润 2475万元，苏州为 838万元；在企业创利的排行榜上，苏州去年的一些创利大户都已让位于杭州的凯地、纺机和西湖；但最重要的比较是，杭州的丝绸企业都已脱离了计划经济，已经在独立自主地“闯荡江湖”了，而苏州的丝绸企业与计划经济的脐带并未剪断，它们是在还有50%省公司的计划加工任务的前提下渡过眼前的难关的。不要小看了这一点差异。
如果有一天和苏州同处于完全的市场经济中时，杭州丝绸就会显示出成熟和老练。今天，谁能培养造就一批懂得市场经济的现代企业家，那么谁就是明天的赢家。只有思想领先，经济发展速度才能领先。多投入可以多产出，观念与机制的投入也会有可观的产出。现在正倡导推广的“三九机制”可以说明这一点，西湖丝绸公司的变化也可作为佐证。该公司的实现利润在1993 年比 1992 年增长了 362.86% 之后，1994 年 1—4 月又比 1993 年同期增长 86%。靠什么？主要靠观念与机制的领先。杭州丝绸只要在观念与机制上大做文章，一定还会大有作为。
杭州丝绸的产品优势也非常明显。以凯地的印花水平为领头的丝绸印染产品，以时装厂的质量水平为标志的年产 1000 万件真丝丝绸服装的生产能力，以纺机的自动缫丝机独占鳌头的纺机系列设备，以西湖的绢丝针织服装、油丝针织服装、杭丝织的真丝针织服装为代表的丝绸新品，这些产品技术和产业结构上的优势一经和观念上、机制上的优势相结合，就会转化为强大的生产力，促进经济的高速增长。
企业家都致力于使自己所领导的企业获得经济增长。实现这一宏图大略有两种途径可供选择。一是从扩大规模中获得增长，二是从现有规模中获得最佳效益后再考虑扩大规模。苏州选择的是第一种途径，杭州丝绸与苏州相比，在技改投入和企业规模方面，较为不如。这种优势是苏州在前十年的宏观环境有利于技改投入时抓住机遇、敢冒风险、顽强拼搏形成的。
而现在的宏观环境是严格控制投资规模。引进国外先进设备要征关税、增值税了；税前还贷的优惠政策取消了；技改贷款的利息要接近当期生产成本了，而且大笔技改资金也贷款无门，极难到手。这一系列宏观调控措施，实际上已使企业技改处于低潮。因此可以说，杭州丝绸要想在近几年通过增加技改投入、扩大企业规模来赶超苏州已是困难重重。当然，我们可以大声疾呼，争取技改的优惠政策，但在宏观调控措施尚未改变，技改优惠政策尚未落实的前提下，我们应当也只能选择第二种途径，即从现有规模中获得最佳效益后再扩大规模。我们都可以据此检查一下自己的企业现有的生产能力是否已得到100%的发挥？产品质量还有多少差距？还有多大的潜力？例如西湖丝绸公司的服装厂有300台缝纫机，预计今年可获 300万元利润，与时装厂还有 50%左右的差距，那么，现在要考虑的当然应该是怎样缩小差距，而不是再扩大规模。
厂长（经理）如果不能通过加强管理，使现有的生产规模发挥较好经济效益，就急于扩大规模，是很危险的。因为若再扩大规模，增加投入的同时也增加了负债，增加了包袱，如果产出不及时，效益不理想，就极可能被拖垮。苏州丝绸 1—4 月份利润仅 838 万元，振亚集团 1—4 月利润仅 270 万元，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我们认为，就是技改贷款的利息从1994年起计入当期生产成本所致。所以我们说负债少也是一种优势。当然，这样说绝不是认为可以不搞技改、不敢投入、不要规模。在当今世界，我们仅仅依靠扩大内涵生产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必须扩大必要的外延生产。如果我们停止技改投入，那么杭州丝绸与苏州丝绸的差距就会变得无法弥补，如果我们停止技改投入，那么连续的通货膨胀和职工收入的刚性增长最终一定会把企业压垮。
我们应该提倡的技改方针是适时、必需、有效。如这一次考察团的所有厂长几乎都认为丝织厂为调整品种结构添置加捻设备是必需的。这种技改花钱不多，却可以改变杭州丝绸在品种结构上的被动局面，这种投入所产生的效益一定会大大高于账面上可直接计算的利润。总之一句话，我们应该从现有规模中获得管理效益后，抓住时机，看准项目，进行企业发展必需的技改投入。
杭州丝绸还必须承认一种客观现实，即杭州丝绸在杭州的地位是无法与苏州丝绸在当地的地位相比拟的。苏州丝绸是苏州的支柱产业，丝绸工业局局长是党的十四大代表，振亚集团总经理是省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处于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对丝绸行业倾斜是势所必然的事。杭州丝绸在昨天和今天，都未曾达到如此重要的地位，在可以望见的明天也不必期盼这种转变。承认这种现实，也就更坚定了我们确定“采取比较优势战略，走适合杭州实际的发展之路”的战略思想的决心。
（二）加强行业的管理、教育、考核，正确处理好行业管理与政企分开的关系
杭州丝绸与苏州丝绸的竞争，是地区行业间的竞争，这种竞争必须在统一指挥、统一规划下才能进行。如果我们用散兵游勇去和纪律严明的大兵团作战，那肯定会不堪一击。苏州丝绸在继续保留部分计划体制的情况下，行业管理也继续保持着一定的力度。杭州丝绸则一直被这一问题困惑着，即在政企分开的前提下怎样加强行业管理。
我们认为：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是经济状态从有序到无序再到有序的否定之否定，为了加快此一进程，就需要进行行业管理。行业管理实质上也就是在市场经济中对国有资产的管理。市丝绸总公司既负有行业管理的职能，就肯定要对提高行业素质、加速行业发展负责。因此，市丝绸公司不必为加强行业管理是否会损害企业自主权过虑，各厂也应该自觉地接受领导和管理，不应单方面强调企业自主权而不顾及整体与局部的关系。在此思想基础上，就比较容易处理行业管理与政企分开的关系。按政企分开的原则，市丝绸总公司将不干涉企业的内部事务，不侵害企业的十四项权力，但市丝绸公司在制订行业的发展规划时，可以规定每个企业在完成行业发展目标中应尽的责任，有权采取具体措施监督、规范每个企业在促进行业发展中的行为。
市丝绸公司为杭州丝绸在“八五”期间的发展制订了“四大调整规划”，一个很好的发展规划，如果真的只实施了 50%，那就一定和发展规划中没有明确规定企业的责任、没有采取措施规范企业行为有关。为了实现行业的发展战略，仅仅只是靠企业的自觉已远远不够了，在这儿，必须强调纪律和服从。这是最现实、最重要的行业管理，如果我们在这一点上达不成共识，那就意味着放弃与苏州丝绸的竞争。
行业管理还可体现在政策引导上。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之前的“阵痛”中，有的企业会消亡，有的企业会发展，靠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加强理论学习、重视政策研究。企业要发展，少不了吃苦耐劳、克勤克俭，但社会发展到今天，特别是到了整个社会的利益格局进行重新调整的时候，企业的发展光靠埋头苦干已经不够了，企业的发展速度已经取决于你熟悉政策的程度和运用政策的水平，取决于你对政治经济形势的了解和分析。就一个企业而言，在宏观调控中只能处于从属被动地位，但如果能多做研究，采取相应对策，企业就可以少受损失、多增效益。苏州振亚集团今年成立了政策研究室，配备了三名专职人员，可见他们的重视程度。西湖丝绸公司去年仅运用了合资企业销售坯绸，代为委托加工炼白这样一条政策，就使税转利 75 万元。今年，该公司专门设立了政策研究奖。作为一个企业，可以研究政策，推广运用政策的经验，依靠政策来推进行业的发展。
苏州丝绸局朱局长谈到丝绸行业内的企业兼并时说，亏损企业的技改贷款可以挂账停息。这就是依靠政策推进行业发展的实例。其实，亏损企业的亏损额还可以冲抵国有资产，这一条政策也值得我们在产权制度改革中充分运用。国家的政策很多，只要运用得好，给企业多创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利润也不是件难事。市丝绸公司完全可以在行业管理中通过对政策的研究，教育和引导企业依靠政策发展自己。
行业管理中还应该重视建立科学合理的考核体系。企业内干部工人的积极性、荣誉感、向心力无不与考核体系有直接的关联。市丝绸公司也应该通过对各企业经济指标经常性的多形式的考核及进行对比、竞赛、奖励等来增强行业的凝聚力。在这一点上，苏州丝绸局确实有很多做法值得杭州丝绸业借鉴学习。例如从1994年起苏州丝绸局已对六家大厂的厂长实行规模效益工资，由企业上交一定比例的工资基金，工资基金由丝绸局统一调剂使用，经考核后，厂长在丝绸局领取工资。这种分配方式的益处是不言而喻的。
三、发展杭州丝绸的几条可行之路
只有在确定了杭州丝绸的发展战略、对加强行业管理达成共识之后，再来讨论发展杭州丝绸的可行之路，才会产生实际意义。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话虽然不错，但有的是远道，有的是捷径，有的崎岖，有的平坦。我们试着提出几条可供选择的发展之路，市公司领导和各企业领导可以择其一二，也可以同时并举。
（一）通过企业体制的转换，引进资金，引进机制，增添企业活力
企业进行技术改造以扩大规模、增添后劲本是件好事，但为什么其中有很多争议，有很多犹豫？关键是负债与还贷的压力太大，吴江丝绸公司范副经理有一句很形象的话，称技改是“功在国家，利在银行，债在企业”。意思是技改后产权属于国家，利润都给了银行，只有债务却长期压在企业。可以说，这种状态在国有企业的技术改造中是难以改变的。但我们却能通过企业体制的转换，建立股份制企业或中外合资企业，引进资金，来摆脱技改带来的压力。
吴江新生集团将自014己的生产主体丝织厂拿出来搞中外合资，让对方占 51% 股份，吸收了600 万美元资金，今年 2—3 月份厂丝涨价最厉害时，他们却有资金实力一下子购入100多吨厂丝。新民丝织厂的陈厂长说：搞股份制或中外合资，是人家拿钱来救你，来帮你分担风险。引进资金不光解决了技改不负债、不还贷的问题，而且还能改变企业的盈利状况，增加企业效益，如杭州的东风印染厂成立股份公司，如果募集的法人股多，自己一下子用不完，转借出去的资金利息就可变成利润；西湖公司去年成立了三个合资企业，外方都占 51%股份，到位资金合计 2400万元人民币，如果这是西湖公司自己的技改贷款，1994 年就应该有 240 万元贷款利息进当期生产成本，利润就相应减少，再加上合资企业所得税“两免三减半”的优惠政策，企业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利益，大家一算就很清楚了。
国有企业在转换体制建立股份制或中外合资企业时，还能引进新机制，摒弃一些僵化、陈旧的管理模式，给企业增添活力。企业内的管理制度和运行机制，实际上也都是很重要的生产要素。好的制度和好的机制可以使一个困难企业起死回生。我们不少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虽然看到本企业机制上存在的弊端，但又感到很难突破。这种领导思想观念中的禁锢和职工对新机制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在国营有企业转变为股份制企业或中外合资企业后就迎刃而解了。这一点在已经成立的股份制企业或中外合资企业中都有体现。
1994年，国有企业的产权制度改革已成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重点，这对企业来说也是一种机遇。作为国家，希望通过产权制度改革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和建立国有资产增值机制；作为企业，则除了做到以上两点之外，还要抓住这一机遇，设法增添企业的凝聚力。杭州丝绸总公司完全可以在这次产权制度改革中引导部分企业互相联合，成立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即有利于形成优势互补的产业结构，还可以通过产权明晰，使职工在企业中享有股权，使经营层在企业中入大股，从而进一步充分调动干部和工人的积极性。
我们相信，企业经营者一定能为了国家、集体、职工的利益舍弃自我，正确对待企业间的相互联合、合并甚至于兼并。20世纪50年代初，杭州丝绸的小企业都是在社会主义改造中合并成一定规模的中型企业的，“八五”期间杭州市丝绸行业又合并、兼并了 16 家企业，这两次重要的合并，都对杭州丝绸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现在以产权制度为中心的现代企业制度，给每个企业提供了通过联合或合并，形成先进机制和凝聚力的绝好机会。虽然这会使一些经营者从“小国之君”变成“大国之臣”，但这不应该成为主要的障碍。
（二）通过生产要素优化配置，组建企业集团，形成规模经济
我们很多人都担心，杭州丝绸行业的规模越来越不及苏州与吴江，所以想通过加大技改投入来改变这种状况。但要扩大企业规模还有其他途径，组建企业集团就是其中之一。吴江新民丝织厂陈厂长对这一点有独到的看法。他认为：“为了抑制丝绸行业从朝阳工业变成夕阳工业，丝绸企业必须联合起来，组建集团。强强联合最有优势，但因为观念问题，现在做不到，所以就产生了一个个企业产品自我延伸形成的集团。”这是一种无奈，这种无奈的发展过程实质上使竞争更加激烈，也加速了一些企业的破产倒闭，浪费了宝贵的资源。
面对这种无序的经济状态，市丝绸总公司作为行业的主管部门，有责任、有权利、也完全有能力改变之。市公司可以以各企业的产品优势、机制优势、设备优势、地理优势为依据，将各企业的生产要素进行优化配置，选择一个核心企业，配置几个紧密层企业，依次使丝绸行业的所有企业形成几个企业集团。既可以强强联合，也可以以强带弱。每个集团负责杭州丝绸发展的一个主攻方向，各自承担在杭州丝绸发展中的规定责任；也可以组成几个综合性发展的集团，再建立一种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通过这种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可以使优质畅销的产品最大限度地占领市场；可以使适合于市场经济运行的有效机制以最快速度得到推广；可以使先进设备得到最好的管理，发挥最大的效用；可以使黄金地段产生黄金效益。
通过组建企业集团，企业规模得到了快速扩张，通过吸收其他半紧密层企业或兼并企业，还可以使企业集团进一步扩大。集团形成一条龙后，必然还会降低生产成本，使产品更具竞争力。这种通过优化配置形成的规模经济应该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对杭州丝绸的快速发展将会产生很大的促进作用。
当然，在组建企业集团中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应妥善处理好，即应等待时机成熟。去年，有的行业主管部门在组建集团公司时被批评为成立翻牌公司，我们应避免重蹈覆辙，我们认为比较好的方法是：以本企业为主体，产品经自我延伸已形成多个经济实体，已达到多种经营并举的，可独立先成立集团公司；通过联合或合并的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任公司，在正常运转后，在自愿的基础上，可联合成立集团公司；经过进一步的发展和管理水平的提高，几个集团也可以联合成立集团总公司，建立中国的“丝绸托拉斯”，这也是丝绸行业发展的总趋势。
（三）通过技术改造，进一步提高杭州丝绸业的整体水平
杭州丝绸业与苏州丝绸业相比，优势在印染、服装、缫丝、机械；苏州的优势在织造、纺丝、三产。要继续保持杭州丝绸的领先地位，并将劣势逐步转化为优势，就必须注重技术改造。通过技改，提高设备的技术含量和新度系数，以高科技将劳动密集型产业转换成半劳动密集型产业。
杭州丝绸业的技术改造应确定为：印染填平补缺、缫丝精益求精、机械配套服务、纺丝逐步增量、织造重点投入。服装则应通过软技术的引进、提高，上水平、上档次。企业技改工作应围绕杭州丝绸整体水平的提高，应在总体规划下实施。
在当前实施宏观调控、压缩固定资产投资的情况下，杭州丝绸可以通过向市委、市政府反映杭州丝绸与苏州丝绸在技改上已存在的差异，争取政府支持。各丝绸企业都应该继续做好技改项目的可行性分析，做好前期准备，一旦技改政策放宽，就可以迅速迈开脚步，抓住时机，发展自己。
有资金实力的企业和能够引进外资、引进其他法人资金的企业，一定要紧紧抓住技改这一环节，选准项目，果断投入，在技改中提高自己的竞争能力，在技改中发展壮大自己。技改的风险很高，但我们不能因风险高而不敢为，也不能因得益高而轻率为，能否把握得恰到好处，对经营者的决策能力、管理水平是最严峻的考验之一。
（四）通过“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大贸易、小生产”确保杭州丝绸业充满朝气
丝绸生产的演变过程已经可以使我们窥见丝绸从朝阳工业到夕阳工业的历史轨迹。在日本、意大利等发达国家，丝绸工业实际已遭淘汰，大量的设备正在拍卖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工业中心上海的丝绸业也已奄奄一息，面临淘汰；新加坡在苏州新建工业园区，200亿美元的投资中竟不接纳一家丝绸企业。有识之士都已经在冷静地思考，我国沿海的经济发达城市，或者杭州，将会在什么时候经历丝绸工业的淘汰并无可奈何地将其向农村、向内地迁徙？既已看到了这种历史的必然，我们就应该尽早采取措施，延缓丝绸行业的衰老。那么“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大贸易、小生产”就可以作为给丝绸行业服用的“青春宝”。
苏州丝绸局的张副经理形象地把它们“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做法称作“退二进三”，即从第二产业中退出一部分力量进入第三产业。苏州丝绸利用地理优势搞的第三产业已成一定规模。苏州第二炼染厂三产年收入 300 多万元；吴江新生集团已有营业执照 80 多张。当然，“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概念并非只是“退二进三”，准确的说法应是“从专业化经营到多样化经营”，可以是在第二产业中的多样化经营。杭州丝绸业大量发展的服装生产，新华丝厂的纺合纤丝生产，西湖公司发展的针织、炼染、砂洗，东升丝厂的生宝营养液，这些都是在第二产业中的多种经营。
从专业化到多样化是对企业管理能力的一大考验，但不少企业在跨开了多样化经营的步伐后却没有获得回报，达不到预测的效益水平。获益是多种经营的关键所在，认识多种经营的好处是很容易的，但要真正从多种经营中特别是从第二产业的多种经营中获得成果，就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西湖公司去年成立合资的针织公司，投产仅半年，现在月平均利润已达 40 万元，质量水平在杭州地区已首屈一指，这样的多种经营才真正达到了降低资金风险、加快企业发展的目的。
吴江新民丝织厂的陈厂长对“大贸易、小生产”有精彩的概括，称作“销售在外地，科研在当地，生产在内地”。他认为江苏、浙江丝绸行业从现在起就应该做出部署，应有计划地将生产重心移向内地，本地的丝织厂建成新产品开发和高、精、尖产品生产基地，产品销售则应走向世界，企业应早日到境外开设销售机构或分公司。杭州的喜得宝丝绸公司、天成工贸公司在这方面已有了成功的尝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杭州星辰丝绸公司已开始西征北战，把生产向四川、苏北扩散，去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实际上，这种“大贸易、小生产”的格局就是江浙丝绸行业共同的战略目标。而这种“大贸易、小生产”格局的形成最好又是通过企业集团这样的组织形式来实现。谁能够抢先实现“大贸易、小生产”的经济格局，谁就把握住丝绸业的明天。
上面虽然提出了可供选择的发展之路，但如果我们没有过硬的产品质量，没有严格的企业管理，没有以人为本的思想原则，那么我们只会在这条道路上停顿、徘徊、迂回、倒退。最后，我要说，通过这样的考察学习，有一点想法是非常深刻的，即发展杭州丝绸的道路就在我们脚下。《西游记》主题歌唱得好：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这是对现实的回答，也是对历史责任的勇敢承担。
（本文系 1994年在杭州丝绸系统基层干部会议上的交流发言，原题为《敢问路在何方》）